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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中)

獵物。接觸。


這個是少年,竹土內人的轉捩點。

夏日的晴空是少年最喜歡的,夏日的黃昏也是最令少年所陶醉的。
擁有怪異髮色及瞳色的友人不懂欣賞似的,不停四處奔竄,明明身體有多處受傷的地方,卻還不懂照顧自己的…換轉成平日的竹土 內人,一定會對他大喝大叫吧?

但竹土最後沒有,安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一時跑到窗前觀看、一時跑出課室的長廊觀望操場、一時跑到樓梯的轉角位置。
真搞不懂他的。白髮少年的舉動由今早小休時段開始維持到放學。在午休時間更不見人影。看不過眼的竹土,用中指調整一下眼鏡後,便走到那名白髮少年身邊,一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一邊望向少年正在望的方向…

「我說啊,你究竟在幹什麼啦。」

少年,白石 咎緊緊的咬住下唇,臉色有點蒼白…搭在他肩上的手感到咎在微微顫抖…咎良久都沒有開口說話。竹土在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

白石 咎是上年才由外國回來日本定居的歸國子女。為人開朗活潑,易於親近…但一談及關於身上的傷時,他便變成另一個人似的…
眼前的少年,身上無事無刻都掛著傷痕。有人傳是家庭暴力,亦有人傳是校園暴力…對於這兩種說法不加以解說、並且維持沈默,反覆無常的少年,是竹土最不會應付的類型。偏偏班導要求身為班長的竹土去照顧他…並不是他不喜歡或不願意、只是不擅長吧。

身高比咎高的竹土,微微彎下身擔憂地望算白石…只見白石顫抖著、有力無力地喃喃自語…

「                                             」竹土看見白石在說話…但那聲音虛無縹緲似的他完全聽不到。可惜他不會讀唇,不然他應該知道少年在說什麼。不幸的是,竹土在那之後怎樣叫咎,少年也沒有回應…繼續望向眼前的活動樓方向,繼續喃喃自語。竹土是第一次看見少年這副模樣,他再次望向少年望的方向…活動樓…在3年前因為發生意外事故,最近才開始進行重建工作的活動樓。上課的時候因為被工程的聲音騷擾著,令人難以集中精神…現在放學了也變得安靜了,可能工人們的跟學生一樣回家了吧?

竹土習慣留在學校完成功課才回家,而咎平日都是最早離開的一個…今日是反常的、例外的。不過對於竹土來說,今日仍然是最好的一天。

「非不見了……」聲音輕輕的傳到竹土耳內,那是白石 咎的聲音…他所說的非,應該是鄰班的白石 非吧,她是少年的孖生姊姊,成績卓越的她經常參加學術比賽、深受老師的愛戴,自己能夠跟這樣的人同校,對竹土來說是一件很光榮的事。

相比起白石 咎…非並沒有弟弟身上的傷痕。同樣地,她對於傷痕的事也是集字不提。

如今這個人不見了。明明最近這附近出現了連環殺人事件,這個手無寸鐵的少女不見了。

「昨晚她很久才回到家,有點發燒…所以她留在家休息。可、可是今早小休的時候,打電話回家…並沒有人接聽…」

「會不會是睡著了?」

「我在午休時回家去看了,不見…剛剛又打電話去問鄰居,他們也說沒有人在家。」難怪他在那時找不到他吧。現在是非常時間…聽警方說殺人魔行兇大概在晚上時分…現在都已經是黃昏了,難免令人感到擔憂。咎忽然跑開了,跑下樓梯去到操場上,不知發生什麼事的竹土,雙腳自動跟著少年前進。二人快速橫過操場,逃過校工的視線,無視工程進行中的牌子…進入活動樓。一切來得有點突然、可是竹土並沒有多想,只是跟著眼前的少年。

竹土曾經來過活動樓一次,只有一次…那是學校的開學典禮,大家就在二樓最大的演講廳參加這個典禮。對於典禮內容竹土沒有詳細記下細節,他只是記得演講廳的樣子,以及從那望出窗外的景色。那時候剛剛是4月份、春天慢慢轉成夏天的月份…活動樓的這個演講廳跟其他的不同,並不是處於密封的房間內…包圍著演講廳的是落地玻璃,特殊的構造只有室內的人才可以望到外面的景色。那時跟這個時間一樣,昏黃色的陽光輕輕落在臉上…不太灼熱,輕輕地撫在臉上。教學樓和活動樓呈現「L」字型,稍微側身一看,可以見到陽光的反射使得窗子發亮的景色…較遠方的是住宅區,川流不息的汽車就遠方…自已就在飛在天上看著這一切

那時候的影像,深深印在竹土的心裡。

白石跟竹土跑上樓梯,來到2樓的演講廳。
竹土沒有少年那樣的體力,當他爬到上來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重重的吸氣、呼氣…卻感覺到空氣的味道充滿著危險的氣息。

是血腥味。濃濃的血腥味。從演講廳內慢慢滲透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石 咎忽然跌倒在地上,不停地尖叫…那近乎絕望般的尖叫劃破這個地方、這個天空。
當竹土有力氣站起身時,胃部也開始不停翻滾著…空氣所帶有的血腥味充斥著他全身。恐懼感由腳尖蔓延到全身…他無能力尖叫,像啞子一樣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景像。

跟記憶有點相似的演講廳,黃昏的陽光溜進這間房間…灰白的地板還未舖上瓷磚、卻被塗上血色了…天花板及四周的玻璃窗也被染上這顏色。在演講台附近有幾名失去四肢和頭的人,靜靜的坐在台上…他們的四肢大概就在中央位置,手和腳的橫切面貼在地上,使這些肢體可以直立起來…圍住幾個躺在地上的人,像是某個奉獻的儀式,形成一個圓形圍住那些沒有頭的人。他們的頭不見了…身上穿著裝修工人的制服,心臟位置被鑽了一個很大的洞…有些像內臟的物體貼在被照得橙黃的玻璃窗上。依稀見到血液還在流動。

忍受不了那種血腥味的竹土跪在地上嘔吐。

咎的尖叫聲引來不少學生和老師,有些跟咎一樣在尖叫、有些跟竹土一樣在嘔吐、有些在哭泣…糟糕透了。


──糟糕透了。木川 夜一手掩著嘴、一手緊緊壓在肚子上。他想要嘔吐…昨晚的景像又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前…身旁的黑田對這場景沒有任何反應,就只有靜靜地看著,望著那名軟倒在地上的白髮少年。不知道是誰去報了警,警車的聲音非常刺耳…這日的黃昏也變得非常耀目。

除了那兩名第一目擊現場的學生需要到警察局作口供外,其餘的學生也急急回家。大概大家都不敢再出門吧?殺人魔就在附近…就在我們四周之中。
夜是害怕死亡,但他的害怕只限於在沒有人記得的情況下死去,所以他不怕那個殺人魔…但他心裡的某一處,隱約地感到不安。

就像一出門便見到黑色的貓一樣。感到不安。

就像…現在他見到名為白石 非的少女一樣。感到不安。

木川 夜家附近離學校只隔幾條街。就在那中間的位置是讓小孩子玩樂的公園,公園被草門所包圍著,在建滿住宅和公寓的區域就這樣出現了一片綠色。少女就在那個公園裡,穿著粉黃色的連身裙,白皙的雙手抱著咖啡色的紙袋,坐在鞦韆上,雙眼失神的望向那已經變成紫藍色的夜空。今晚天上有很多浮雲,沒有星星,月光時隱時現的…夏日的蟬鳴,夏日的涼風…都包圍著少女。

夜走到她的面前,自己的影子剛好蓋住她整個人。但少女還未回過神來,那雙失去焦距的眼睛就這樣直刺刺地進入夜的眼簾…一藍一紫,鬼魅的顏色。

「白石同學…白石同學」夜叫著,一遍、兩遍、三遍…都沒有反應。即使自己用手拍她的肩膀也沒有反應,還是失神的望著遠方…某一個遙遠的地方。遙遠…對於夜來說,眼前名為白石 非的少女,也是一名遙遠之人。是一個自己無論如何也觸碰不了的存在。

「…誰?」

「咦?」

「你是誰?」少女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是的,少女已經回過神來了,在她清醒後卻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少年有著平凡的臉孔,有點無神的黑色雙瞳,微亂的黑色頭髮被街燈的照耀下變成淡淡的灰色…少女不知少年幾時來到自己面前,可能是她剛剛一直在發呆的關係吧?少年的反應有點呆頭呆腦的…他身上穿的,是白石 非就讀的學校的校服,自己有一位跟她樣子一模一樣的弟弟,每日都穿著這件校服,所以非肯定這名少年也是跟她同一間學校的。

葉月公官立高中。她所就讀的學校,也是這個市鎮中最有名的高中。
每年級會有屬於自己的顏色,以眼前的少年為例…他的領帶是深紅色的,所以可以推斷他為高中三年級學生。女生的顏色代表物則是蝴蝶結及水手服的領邊。少女是在高二的時候插班進來的,戴著藍色的蝴蝶結。那時她的髮色跟瞳色成為全校的焦點,加上她的優良品格和成績深受大家的歡迎。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多,這一切一切都成為她的幸福時光,能讓她有那麼高興的日子,少女一直深信著這是上天給她的眷顧。會如此想道,是因為她在害怕…

害怕這個這個樣子、擁有異色瞳的樣子。

「我叫木川 夜」少年的聲音打破她的思緒。非望向少年,就在少年的頭頂上是那約隱約現的月光…少女出生在英國近著郊區的位置,每晚就這樣抬起頭也可以見到佈滿繁星的天空以及那永恆不變的月亮。如此喜歡月亮的她,卻不太喜歡日本的月亮,在眾多個日本月亮傳說中,曾經有傳月亮是異界的通道,召喚魑魅魍魎來到人間並進行殺戳的傳說。的確在這個夏天,在這個月亮變得特別大的月份,惡靈出現了。


不安感。恐懼感。

「非!!」白石 咎從公園的入口跑過來,氣急敗壞似的撲到少女身上。那是少女的弟弟,跟他有著同一副臉孔、同一個身體的弟弟。她感到弟弟在顫抖,全身都是冷汗。在他身上微微傳出腥血的味道。只是很微、但少女感覺到了。

「快回家吧…」咎就像撒嬌的小孩一樣,不停拉著非的手往公園出口方向走向。那是只有面對非的時候才會表現的樣子…一直在外人面前裝作堅強的咎,只會對著非一人撒嬌。非轉頭望向夜。少年仍然站在原地,可是白髮少年沒有見到他的,直接拉起姐姐走了起來。手中的咖啡色紙袋不小心跌在地上了…用透明藥用膠袋盛裝的退燒藥丸散到地上,那是今早去看醫生的時候拿的。

兩名少年同一時間的觸碰到掉在地上的藥用膠袋。那時候白髮少年才知道木川夜的存在,像是嚇了一跳,慌慌張張的指著黑髮少年,問著跟今日下午同一個問題

「那個、那個你是誰?什麼時候走過來的?!」被問話的少年微微嘆了口氣,好像…已經習慣被人無視般。像那樣毫不顯眼的存在,大概不會遇到危險吧…?不會備受注目,不會備受期待。羨慕,她羨慕那些平凡的人。

恨不得,自己也是那樣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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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曉丸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